生活细节的心情记录欣赏-漠然

　　“哎呦!湘湘啊!怎么这么晚才下班!路上多不安全!你又不是……”当母亲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是我的时候，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句尚未说完的“你又不是”便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同时，脸上的笑纹和肌肉迅速地垮坠下来。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看了看，回过身，皱着眉头问道:“你姐姐呢?没和你一起回来?”我没有回答母亲的话，把书包丢进沙发，在餐桌前坐下，夹起一片菜叶放进了嘴里，舌尖迅速弥漫起一种涩涩的感觉。

　　母亲将门半掩，走进屋来，眉头依旧深锁。她调高了音量，训斥道：“你啊!是饿死鬼投胎呀!你姐姐还没回来呢!”我使劲往嘴里扒着饭，默默地看着母亲厌恶的眼神。

　　走廊的电梯“咚”地响了一声，我从客厅的镜子看去，表姐正朝家门口走来。母亲早就搓着手等候了，看到表姐走近，她两步迎过去，抓住表姐的手一连串地问：“哎呦湘湘啊，这么晚下班也不说一声!女孩子家，多危险!你又不是佳佳……”我看着表姐那张成熟的脸，不禁想：她都工作了，晚一点回来能怎么了?为什么我回来晚就不要紧?到底谁才是我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大概，我是捡来的吧?

　　客厅昏黄的灯和镜子里反射出的光线汇聚在一起，定定地照射着我记忆中某一处被标注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光线，像一根根细细长长的钢针，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

　　那份连缀着我和母亲的介质，那份曾经被我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被我最最小心保护着的感情，正持续而永远地消失着……

　　母亲关好门。表姐洗了手，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母亲也坐了下来。但随即，她又迅速起身去了厨房。表姐回头喊：“小姨，你还干嘛呀?快过来吃饭。”厨房里传来母亲“就来就来”的答话。之后，她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出来，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我的眼。盘子放到桌上后，我才看清楚里面是两条鲤鱼。“来，湘湘，趁热吃!刚才一直放在锅里，就等你回来呢，生怕凉了!”我的筷子悬在餐桌上方，稍停了一会儿，然后，伸向了那盘油麦菜。

　　刚才一直言语不多的表姐避开了鱼肚子，在靠近鱼尾的地方挑了一块鱼肉，丢进了我的碗里。我的眼睛沉甸甸的，脸上却是分明的笑容。我说：“姐，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你姐姐多向着你……”坐在一旁的母亲憋着一口气，语调急促地说着。然后，她伸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表姐的碗里。表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精致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完美。那笑容就像肆意伸展开来的巨大花盘，甜腻的香气因为太过剧烈而径直冲撞到我的鼻尖，让我窒息。

　　身体的感觉永远没有精神的感觉来得迅速、来得凶猛。一定是已经被深深地刺痛了心，才会有泪水涌出来，模糊了眼，哽咽了喉。

　　母亲和姐姐在客厅里谈笑风生。我靠在窗边，看西天拥挤滚动的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金光渐渐消失了，天暗了下来。我盯着那片乌云，直至它翻涌着吞噬掉最后一丝光亮。

　　在母亲眼里，表姐永远都比我优秀，比我可爱，比我招她喜欢。而我和我的亲姐姐，恐怕早已在母亲心中没有地位了吧。

　　一滴泪砸落在我面前摊开的试卷上，我立即擦干了它。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什么事情一定能够伤害到你的。只要你足够冷漠，冷漠到对那些事情变得毫不在乎，你就会强大起来。在时光的河里，我们要努力把自己的心打磨成一块光滑的石头，使它能够抵挡四面八方的冲击。

　　以前的我如果想到这些话，一定会拍拍脸颊劝慰自己别想得太多。可是当这一切都变成可以触摸的实体，当不可追回的往事像一团浓雾慢慢罩住你全身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它们都是至理名言，在黑暗的夜色中闪烁着残酷而寒冷的光芒。我慢慢转身，定定地看着桌子上那张在我很小时候和我的亲姐姐一起拍的照片，看着她的笑脸和我无尽的依恋……被唤醒的美好记忆，让照片上两个发黄的人像活动起来，并将它们重新附上了灵魂。

　　我揉揉发酸的眼睛，听着门外嬉笑的声响，看着母亲那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欲哭无泪。

　　姐姐，你在妈妈心中的位置似乎被另一个人占据了。我可以理解妈妈的做法，她只是不想回忆起你、不敢回忆起你而已。但我，在这种需要学着漠然和麻木的环境里，却深深地忆起你的音容笑貌，并任由这种思念泛滥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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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窗外那棵合欢树
作者：钟佳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