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人的暖心笔记记录-姥姥(2)

春燕 1172分享

  姥姥家门前有块地,种树不种菜,桃树杏树梨树枣树,春天来时,园子里花开的闹腾,小脚老太太坐在花丛下做针线活,手跟前放着针线笸箩,毫无违和感。阳光暖暖透过枝杈照下来,三两朵残花恰恰落在肩头,蜜蜂闻讯也赶来凑热闹,情景交融,说不出的韵味,简直是另一版本的花仙子,这是一个香香的姥姥。香香的姥姥隔天折几支时令花,插了她心爱的青花瓷瓶,整个屋子瞬间变得明快雅致。果实成熟的季节,顽皮 的小子们顺着墙往园子里爬,姥姥一眼瞧见,踮着小脚悄无声息躲回院里,关上大门,仿佛自己做了贼。我气得不行,姥姥说,吃个果子不打紧,就怕吓着他们脱了手摔个好歹。

  清楚记得那年我八岁,姥姥姥爷身体尚且健硕。一天我冲进姥姥房门,阳光也跟着我一起冲进来。我看到了什么?姥姥端坐炕上,四周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绸子缎子几乎将她淹没了,阳光毫不吝啬挥洒在上面,姥姥干枯的手轻轻抚过绸缎 ,象在抚摸新生的婴儿。绸缎和姥姥脸上反着光,同样的光彩夺目,圣洁安详。姥姥准备为姥爷和自己缝制老衣了。那年闰六月,据说闰月里缝制老衣意头好。

  老衣是个大工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姥姥都在专注这件事,量尺、裁剪、比划、计算,神情淡然,一针一线都在为体面的老去做准备。那段时间,我躲着不去姥姥家,我的悲伤与恐惧却无处隐藏。老衣有了,死亡还会远吗?一辈子素衣素心的姥姥,迫不及待要穿红着绿吗?姥姥没明白我,反取笑我外甥是狗,吃了就走。终于,老衣完工了,外甥狗又来了。

  老衣过了二十来年才派上用场。此前每个夏天,姥姥都要拿出来晾晒,晾晒的过程既是展示女红,也是交代后事。姥姥每年和妈妈交代一次,大约是先穿袄再穿褂最后穿袍什么的。妈妈每次回答都一样,“妈呀,我可记不住”。当时,无从体会妈妈的心情,只是心里想,妈怎么就那么笨,姥姥还不如交代我。

  精干了一辈子的姥姥,与所有的老人一样,没能逃过病痛的折磨,终没能体面的老去。就在一夜之间,姥姥变得疯疯癫癫,不知冷暖,不知饥饱,不知尊严。身体干硬的如一株遒劲的老松,不论严寒还是酷暑,如若没人守着,定会偷跑出去,在村子里晃悠,为所欲为,骂谁打谁全凭兴致。

  对此,我没有过多的悲伤,却常常想,或许天妒红颜,不允许一个几近完美女人的存在,又或许根本不是病,而是更高层面的自由和解放。隐忍、明理、顾全大局何尝不是一种禁锢,任何人被禁锢久了,都会下意识的挣脱束缚!

  一句疯话却刻我脑子里了,她说邻居给了她一块八毛七角钱。我问钱在哪。姥姥边说边比划,将我胳膊抬起从后面抱住,就这样,一㧟,又拽了我头发,拔毛,又抬脚踢我,却柔的只蹭到裤子,说,七脚。

  心被锐器狠狠地扎了一下。这,确定是疯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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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窗外那棵合欢树
作者:周爱琴(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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