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人叙事抒情散文:五岭寺与桃花庵

　　编者按：散文是一种抒发作者真情实感、写作方式灵活的记叙类文学体裁。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篇散文《五岭寺与桃花庵》。

　　西部某省某处有座小寺庙，建在一道南北向的土岭子上，小寺的名称就叫五岭寺，已荒废多年。

　　1995年来了一位名叫空觉的和尚，用了一周的时间把小庙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内一棵老槐树，树下有口老井，倒也清静。他自己出资置办了木床和生活用具。选了一个皇道吉日，在释迦牟尼的神案上摆上供品，烧上四柱香，放了一挂鞭炮，小寺就算有了神气，当天晚上，小寺庙里就传出了木鱼儿的声音。

　　空觉和尚眉慈面善，平易近人，还算得一手好挂，什么诸葛孔明马前课呀，六爻挂呀，拆八字呀样样精通，很快就声名远播。虽然他算命不收费，凡来找他的人都会给佛祖磕三个头，自觉得放在香案上五至五十元不等，足够他的衣食住行。

　　有时侯他也远出云游，一走就是半拉月，每次云游归来，他都会带回许多拳头大小的小木鱼儿，施主们凡带着小孩来烧香拜佛和算命的，他都会送给小孩子一个。渐渐来得人多了，就开始收费，只收五块钱。一时间在村里敲木鱼儿的小孩子，会诳出好多买豆腐地来。同时寺里常备开过光的小佛，有手指头肚子般大小，上面穿一根红线，可以挂在脖子上，说是能消祸免灾。花钱倒是不多，只有五块钱一个，谁去也买得起，图个吉祥么。

　　在五岭寺南去五里路，有个大村子名叫曾家峪，村西边有座报废了多年的桃花庵。自空觉和尚来后一个多月，又来了一位云游的尼姑，法名称做智广。夜间借宿好人家，白天就去收拾无名庵，加上村里好多信佛的人去帮忙，不超半拉月，砖墙木门都建全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内一棵三叉老松，松下一口老井，倒也是个修行的好去处。她自己出资置办了生活用具，晚上也很快响起了木鱼儿的声音。

　　和空觉和尚一样，她也能掐会算，也有小木鱼儿，也有指头肚般大的小佛，木鱼儿也收五块钱，小佛也五块钱一个。和五岭寺不同的是，到桃花庵来的施主大都是老太和男人，到五岭寺去得是男人女人都有。一时之间，两个地方香火越来越旺，善男信女越聚越多，甚至都有百里外的施主。

　　三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空觉一次云游长达三个多月。智广一次云游更是长达半年之多。据他们说，一位去了少林寺，另一位去了五台山。他们一前一后归来，一切又归于正常。

　　2014年的春天，我们的生活小区里来了一位保安，名叫李奇，五十五岁，除了腿走路有点瘸之外，双目有光，说话利索，善言语乐助人，和谁都能唠上几句。当我两个正在聊天的时候，一位老太见我两人的腿脚不方便，就一个劲儿地劝我们信教。我就问她说：“您是信的道教也还是信的佛教也?”她说：“我信的是道教，因为道教好呀!”我笑了笑回道：“大嫂哎，信佛我还有得话说，信道就免谈了。因为道教里面的‘诺亚方舟’只救信道教的人，人家佛教可是‘普渡众生’地来。”

　　李奇对我的话大加赞赏：“老兄高见，我也不瞒你说，我也信佛，而且不是一般的信，有的时侯甚至信得有些痴迷。”

　　我劝他不要过于痴迷，并和他举例说，1988年的时侯，一位组装小家电的老板，名叫李春。他的产品不足三十元的成本，拿到国营商场就是一百五十元，谁也不知道他攒下了多少钱，临近村子的人都喊他李大款。可是后来的几年，他信佛信到痴迷的程度，给老婆孩子留下一些钱和一封告别信，就出走了。又过了不久，听说某村的一位信佛信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离家出走了。你说，他们出去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生活呀，哪个寺庙能够收留他们啊?

　　李奇哈哈笑道：“你不懂，谁说做和尚就得投奔大寺庙呀，谁说举目无亲就不能活呀?”他说寺庙里所有的东西，除了施主们布施之外，该买的也得买，就是说，寺庙也得有经济来源。他举例说：就说少林寺吧，寺里一个手指头肚子大小的小佛，常人看上去和玉一般，其实是硬质塑料的。一样的小佛，寺里开过光的十元钱一个，寺外小摊子上五毛钱一个，如果找到生产厂家，只有五分钱一个。再比如济南千佛山小摊子上的小木鱼儿，也只十来元一个，如果找到生产厂家，也只有块把钱一个。

　　李奇是巡逻保安，就是在楼区内到处巡视，每看到我，总会相邀坐在长木凳子上说说话。因为别的保安告诉我他做过和尚，由于好奇，也乐意和他攀谈。久而久之，他的好多秘密一点一点地透露出来。我把他平日所说的只言片语连接起来，慢慢得理出点头绪来了。

　　桃花庵有个里面加锁的小后门，每到下半夜，空觉会隔三差五的去一次，每次都有智广接应。他俩本来就都信佛，到这里来也是他们予谋好了的。时间长了，智广的肚子里有了孩子，眼瞅着肚子越来越大，不得不云游半年，把孩子生在远处的一个小城里。空觉云游三个月，陪着智广生下孩子，见孩子很健康，他们留下些钱，寄养在一位闲婆婆家里，然后一前一后的一个归寺一个归庵。

　　据李奇说，在2004年他和智广云游至普陀山，在进寺前有三座桥，正中一座桥是皇帝们走的。右边的一座桥是做官的人走得，称步步登高桥。左边的一座桥是供平民走的，称逍遥桥。他两个走在逍遥桥上，空觉突然不走了，智广推都推不动。空觉呆了许久，长叹一口气，对智广说：“我忽然悟出一条道理来，我们如此痴迷的信佛都是枉然，我觉得佛是由心而生，这世上所有佛的塑相，都是先有凡人的心生，然后再去建庙塑佛。说到底，不管是佛教、道教、儒教，甚至连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等等，所有的这一切不会超出四个字，那就是‘劝人向善，’故心有善念就是佛在心头。何比去做和尚和尼姑呢?比如济公和鲁智深，不读书，不磕头，不念经也照样修成正果吗?”

　　听罢，智广又发起呆来，许久，忽然大悟：“那么咱一辈子不做坏事，一心向善不就是最好的信佛了吗?”空觉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于是，在2004年的下半年，空觉借故云游回到了老家，在城西买下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把所有的家具和家电全都备齐。同时也去看望了前妻和儿子，前妻已改嫁，儿子也结了婚，住得是旧村改造后的楼房。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虽也痛哭流涕，也挨了前妻的一通臭骂，看他们过得挺好，也就放下心来。

　　2005年上半年他两个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举家回到了山东。

　　我忍不住好奇，就问他：“你哪里来得那么多钱呢?”他说：“钱不是问题，比如西安临潼的兵马俑，路两边好多人都在卖仿制品，不足二十公分高的四个人加一匹马算一套，看上去和石刻品一个样，其实都是石膏的，一套只要三块钱。到了火车站就成了十块钱一套。到了我的寺里就成了十块钱一个，甚至有人能出二百元买一套呢。”

　　“那么你现在怎么不卖了呀，咱们这里也没有这种货呀?”

　　“万事得讲个天时、地利、人和，如木鱼儿、小塑料佛，还有秦俑，在我的寺院里就有了神气，任谁也视为吉祥之物。但是，一旦出了庙门，就成了俗物，任谁也就不希罕它了。”

　　到这时侯我啥都明白了，李春就是空觉，空觉就是现在的李奇，那智广就是走失了十年的刘萌萌。我还有一事放心不下，就问道：“你们的庵和寺庙呢?啥都不要了吗?”

　　他说：“无须操心，信佛比我们痴迷的人多得是，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抢着去吃现成饭，也就成了我们的徒弟，听说现在香火正旺着呢!”

　　他的腿是骑摩托车摔着的，他想腿好了就去干别的，干保安这点工资如何养得住他?因为他不同意先垫付工资买制服，被务业公司辞退了。我很想念他，因为他的身上还有许多故事不为我知，只是他的一句话常常让我思索着：“有志者事不一定成，有智者事必成。”

作者：张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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