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叙事散文作品:生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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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看着这个标题,相信大家也对这篇叙事散文非常感兴趣了,那么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篇《生死体验》。

  死去

  2017年的7月底,我发觉右乳头溢液(血水),便马上想到一个可怕的字:癌!我顿觉惶恐:大限将至,凶多吉少,死定了!

  儿子和儿媳双双请假急送我到株洲市中心医院,挂了乳腺外科的科主任门诊。儿媳挺着六个月的身孕带我就诊,给我当翻译,因为我听起湖南话很费力;带着我楼上楼下四处急串:找B超室、放射科,进行拍片照彩超等各项医学仪器的检查。这女性诊病区都写着“男士止步”,儿子干着急,全程只能由身怀六甲的儿媳带着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各个科室里焦急而绝望地穿行。

  一番检查下来,结论冷酷无情:我的两侧乳房都长了肿瘤,乳腺外科主任作出无法违拗的决定:住院,手术切除肿块,进行相关治疗,越快越好!

  民间有句很残酷的俗语“不见棺材不流泪”,我呢,现在见了棺材也流不出泪了。我已踏在死亡的边缘,我麻木了;我的大脑中主持喜怒哀乐的细胞都被恐惧侵蚀了,变成空落落的一片空白;泪腺干涸了,哪还有泪流啊?

  儿子给我办了住院,又召回了住在广州女儿家的他老子。这个多事之夏,我家三个女性都各自有事:女儿正怀二胎,孕吐非常激烈,还头晕,水米不能沾牙,早已在6月中旬住院保胎,她老子早已驻扎她家帮她管理家务、照料6岁多的大孩;现在我又遭此灾;儿媳也正在妊娠期。本来我和老伴千里迢迢从广西老家来到湖南株洲是来照料她怀孕生子的,现在却反过来要身怀六甲的她来照管我了。

  老伴得儿子召令当天就坐高铁从广州赶回株洲,他就像一个家庭消防员,儿女们哪家起火了需要他救急,他就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灭火救灾。尽管他一回来就和儿子一道好言劝慰我,此类手术是外科手术中最简单的手术,既不伤筋骨又不用深入五脏六腑;此类癌又是诸多癌症中最容易治愈的癌,何况还未知吉凶呢,一切都要等肿块割除出来做活检才能知晓结果。但是我还是每天都处在忐忑不安中,自认为死期快到了。在等待手术的那段时间里,什么人的劝慰我都不接受,我将手机关了,不接电话不上微信,拒绝接收外界信息,哪怕是至爱亲朋的也不理会。只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禁锢在医院这口巨大的活棺材里,弄得我真像死去了一样在人世间销声匿迹了。

  手术那天禁水禁食,8点正送我进手术室的车子来到病房门口,我抓住老伴和儿子的手不放,就像已判死刑的犯人被押赴刑场一样惧怕,对死亡的惧怕!更多的是对生的眷恋!

  手术室里,各路医者早已严阵以待,各人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各人都与我有简短的对话,问询平时血压血糖、过往病史、身高体重(我猜这大概是作为打麻药的定量依据),这些我都能思维清晰地作出回答。有人拿来笔和硬皮抄,问我要不要使用术后止痛泵用于止痛。我说要用,我对痛很敏感,不用止痛剂,麻醉过后就会生生痛死我。那医生递给我笔、本说要用就签上你名字,我就仰躺手术床上签了名。

  然后,有人给我左手腕扎针吊水、钳上一个指尖不知干啥(是否用于监测心电图,我不知道)。因为割除的是右乳肿块(左乳肿块尚小暂不处理),所以右手不能扎针,就在手臂上绑上血压计监测血压,左右手都打横平伸着各自被固定在一窄板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在手术床上呈个大十字。我联想起史上传说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而死,他是神的儿子,世人犯了罪孽要赎罪,他被派来为救赎世人而受难而死的,他是为世人受难而死,所以世世代代的世人都尊他为神感激他朝拜他,民间还有自发的耶稣教,尊崇他普渡众生的功德,推行他为民为众抵挡灾难的善行;我现在也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受罪,小时听我祖母说她给我算过命,说我前世是个领兵打仗的男人,杀生太多,今生要报应我的。果然现在报应来了,我就躺在这十字架上接受报应,让我患恶疾等着医生在我身上割出流血的伤口,但医生却是拯救世人的,只是与耶稣救人的方式方法不同而已,我前世犯罪今生由医生拯救我!远古十字架上的耶稣为世人受难,现在十字架上的我为自己受难,为我解难的是医生!为救赎我的前世罪孽医生就得在我身上割伤口。

  容不得我再凌凌乱乱地胡思乱想,麻醉药起作用了,我沉进了无知无觉的万丈深渊中,连梦也没有一段,我真的死去了!

  活来

  “喂!醒醒,快醒来!”

  “妈妈!睁开眼睛,别睡了,你睡好久了!”

  有点知觉后除了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声注进耳膜外,就是感觉有人轻拍我的脸和额头,还有湿东西涂抹我干枯的嘴唇。我像正做着噩梦一样,努力想睁开眼,尽快逃离那梦境。但眼皮很重睁不开;手脚也不能动弹;头脑胀晕,晕乎乎恍恍惚惚的如梦如幻,如腾云,如驾雾,想醒也醒不过来的感觉;还有喉干口渴,就想喝水。但舌头僵直不能转动,艰难地只轻吐一字:水!别人的声音和我的吐字感觉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拉扯回来的,耳朵隆隆作响,阻扰我的听力。听到老伴遥远的声音:“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先用棉签蘸水涂抹你干枯的嘴唇。先忍一忍,时间到了才能喝水吃东西。”我问:“现在什么时候了?”舌头僵硬无法如意转动,声音遥远而微弱、含混不清。老伴说:“快是傍晚六点了,到六点就可以喝水吃东西了。”哦,从早上八点进手术室到现在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昨晚饭也没吃只冲杯奶粉喝,现在我很想喝水却又喝不到,眼皮很沉头又出奇地胀晕,很强烈地想睡觉,刚睁眼看见天花板的灯光很刺眼,我又闭眼睡去。

  忽听儿子带着哭腔的话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妈妈!你睁开眼睛,不要睡了,医生说时间到了就必须唤醒你,不然残余的麻药会损坏你大脑神经的,看着你这样我好心疼。”继而又感觉轻拍我的脸。我努力睁眼,头重、胀、晕,还是睁不开。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儿子遥远的声音:“妈妈!醒来吧,婷婷一下午都在这守着你醒来呢,你别吓着她!”婷婷是我那身怀六甲的儿媳妇,是我至亲至爱的孩子,也是我最大的牵挂!与亲生女儿一样的牵挂!我奋力睁开眼,看到她站在床边,正焦急忧戚地地看着我。但我还没能多看一眼,又不争气地眼皮一沉,坚持不住又睡去了。

  忽地又听儿子说:“妈妈!婷婷带着你孙儿在这呢,你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们!你还没出手术室,婷婷就花几十元从单位打车过来,在这陪你大半天了,你不要吓着她和她肚里的宝宝哦!”忽地儿子轻拿我的左手按到婷婷鼓起的孕肚上说:“宝宝也在盼望奶奶快点醒过来呢!”哎!这话像强有力的大扫把将该死的残余麻醉药赶跑了,我赶紧硬挺着坚决地与瞌睡作对抗,奋力地睁开双眼不让合上,我终于看清了我的亲人都站在病床边:老伴,儿子,儿媳带着她肚腹中我的孙孩!看到了亲人,我完全清醒了,尽管头还是很胀很晕,恶心欲吐。

  亲人的呼唤,我对亲人的依恋对孙辈的深爱和期盼,使我完全彻底地清醒过来了,我终于又活过来啦!

  信念

  当初刚被判患了肿瘤后,惊慌失措中将险情告知了某些亲友,惶恐地发出了绝望的哀鸣:我快完了!众亲友纷纷地先后来电来信,劝慰声一片:有举出平头百姓的真实事例,更有医界的亲友举例名人宋美龄40岁患乳腺癌也治好了,结果高寿106岁,横跨三个世纪!都是劝慰我即使患了乳腺癌也不可怕,配合医生治疗照样能治好。但这些我都觉得是苍白无力的说教,对我不起作用我是不会接受的。宋美龄这事例我也清楚,刊登这个横跨三个世纪的美人的经历那报纸我至今还收藏着呢。但她是她我是我,她是名人我是无名小辈,她有这么幸运,我未必有。我只能拿她当偶像来崇拜,凡人无法跟名人比的,人们总习惯拣最好的成功的个例来劝慰人,哄哄三岁小孩还可以,毕竟我也见过周围许多例,就是我家邻居也有过,老师队伍也有过患这种恶疾的女人,年纪轻轻就被这恶疾击倒而抛夫弃子云游天国去了。可悲可怜加可怕!我哪敢奢望会有幸运降临我头上啊!所以我为了不听那些于事无补的温柔缠扰之言,就干脆关机,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悲苦之中,独自泣饮这人生苦酒。

  入院后,看到那些病友手术后的惨状,更加深了我的恐惧:大都吊着一个白塑料小瓶子,一根胶引流管插进伤口里,将脓汁血水之类汁液引流进塑料瓶里收集,一星期换一次新瓶子;化疗后,脸色惨白面部浮肿,头发全脱落成个光头,目光呆滞,许多还会稀里哗啦吐得直翻白眼,吃不下东西;有的颈上满是暗红淤黑的疮一样的大斑点,据说那是药物过敏的。真不成个人样了,却像是地狱里钻出来的一具具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行尸走肉。我更吓得魂飞魄散,对医生和家人表态:不管怎样,我坚决不化疗,服中药保守治疗。我有几十年的老胃病,若化疗不呕死我才怪呢。所以我很讨厌病友问我什么时候化疗,我除了翻她一个白眼外不作任何回答,心里却在恨恨地说:你才要化疗呢!就像头生癞痢的阿Q忌讳别人对他说“光”、“亮”一样。

  我将自己禁锢在悲哀怨愤中,可是病友们却像没事一样。当时整个乳腺病区几十个病人中,年龄最小17岁,最大81岁。17岁,如花如诗、如梦如幻,中学生的年龄,命运对她百分百的不公。虽然她患的是良性瘤,割掉就没事了,但毕竟是在女孩子最美妙的地方最花样的年龄来上这一刀,这是多么残酷无情啊!但无论老少他们都很开朗,不悲观,对治愈疾病充满信心。这小姑娘很欢快地说:快开学了,我要治好了出院上学去,她没有半点哀伤!一个病友到我们病房聊天,她是去年动手术化疗的,现在回来复检。人问她动了手术这边的手有没有力,她往上举高右手说:我可以提10斤大米走好长一段路呢。更有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妈,化疗后头发掉光了,大热的天光头上包块花头巾,穿着宽大陈旧的病号服,同样也吊着个小瓶子晃到我们病房串门聊天。刚聊几句,她就大声叫道:“我的手雷弹呢?可别丢了!”有人告诉她:“没丢,在你身上呢!”

  原来我没在意,现在才注意到,那装集伤口里的汁液的白色塑料瓶椭圆形的,两头有盖子,形状像极了电视上看到的军人打仗使用的手雷。她说了这还不算,接着她又说:“医生每人发了个手雷弹,可不能丢了,用来炸死癌症的。”说完还拿着那瓶子往前戳作冲击状喊道:“来呀,炸死它!炸死它!”她这举动及神态炸没炸死癌症我不知道,却炸翻了病房里所有的人,大家都笑得天翻地覆、前仰后合,近段时间来沉闷抑郁没多大说话、更别说笑了的我头一次笑得忘乎所以。看我们都笑翻了,大妈就得意地说:“我看你们哪一个还愁眉苦脸的。”这大妈幽默风趣的情状感染了我,使我驱除了悲观失望,增进了战胜病魔的信心。大妈都这样了她还能保持乐观,我还没知道病症的结果呢!还有个五十来岁的病号,也因化疗掉光了头发。一天下午她脱下病号服,换上合身的连衣裙,套上假发穿上高跟鞋,很精神的样子,那个病恹恹的病号不见了。她愉快地告诉我们:“今天吊完水了,出去走走,老闷在这里多憋屈。”这就是我身边患癌者的乐观,多多少少都感染了我,消除了我的悲观情绪。

  不久后,老家村中一要好妯娌来电,问这么久了不见我上微信,怎么了?我告诉她我生病住院了,并抱怨命运不济,这么倒霉!她劝慰我说:“不怕的,你孙儿再过两个来月就出世给你冲喜了,家中有喜,会把霉运晦气全冲掉的,你会好起来的!”这话我爱听,我宁愿信这带有迷信色彩的谎言,也不愿听那苍白无力、用伟人名人做例子的说教式慰勉,那种千篇一律的话及例子人人会说人人会举证,我也会,但这些老话套话无法令人信服和接受的。

  相隔第一次手术两周后,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头次手术切除出的肿块活检结论是:乳腺癌早早期,也叫乳腺原位癌。我不懂这医学术语的意思,更不懂这癌症的分期分级,只从医生说的术后不用化疗我便自己猜测:大约是说癌细胞刚形成还未扩散的意思吧(谢天谢地,真的如我所愿不用化疗)。但要进行二次手术叫根除术,将长瘤部位的相关乳腺组织及邻近的淋巴结全切除,这切除的腺体还要活检,如有问题还是要着重处理的。所以在二次手术后等待活检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我又心情忐忑不安了,生怕又检出什么凶恶的东西来。

  恰在此时,微信传来家乡广西贵港市作协徐主席给我的图片,告诉我市刊《荷塘月》今年二期刊载有我的作品,他正在校对稿件;不久,文学前辈莫老恩师也传来同内容的图片和消息,告诉我同样的信息;紧接着家乡文友黄老师给我寄来两张载有我短小文字的市报纸。这接踵而来的精神之光,像给我颓废消沉绝望的心里燃起一把火,照亮我灰暗的心田。文学是我的挚爱,等同于爱我的家人及至爱亲朋一样。我追随她几十年了,从年轻到年老,她都作为精神支柱支撑我一路走来。年轻失恋时我心里狠喊:伪君子见鬼去吧!我还有文学!历经坎坷挫折时,我也不屈地在内心呐喊:挺住别趴下,我还有文学!病魔缠身伤痛加剧时,我也咬牙在内心呼喊:我不能死!我还有文学!精神之树不倒,我坚持到了今天,生命正在显现曙光,更不能倒下!于是我抛开那些恐惧可怕的意念里的东西,像那些病友们那样乐观自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癌症来了用医学武器炸死它!我拨开内心的愁云惨雾,配合治疗。每天看看书报,上微信与网友互动;写些短小文字参加老家市作协举办的作家读书会;还写出了一些微短小说及几首小儿歌。

  在这场死去活来的生死过程中,是亲情,是病友营造的乐观自信向上的氛围,还有文学的力量,使我在对生活与未来充满憧憬、向往、期待中重新焕发了生机与信念,使我信心满满地要好好活下去!

  住院30天后出院,遵医嘱按时回医院给伤口换药、取口服药。二次手术乳腺切除活检,医生给的结论是没事,术后服药至少半年以上;每三个月到医院复查一次左侧未处理的细小肿块。

  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觉得世间真美好,活着真幸福!

作者:韦凤英

  公众号:三柳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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