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唐诗精选
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 李白
西岳峥嵘何壮哉!
黄河如丝天际来。
黄河万里触山动,
盘涡毂转秦地雷。
荣光休气纷五彩,
千年一清圣人在。
巨灵咆哮擘两山,
洪波喷流射东海。
三峰却立如欲摧,
翠崖丹谷高掌开。
白帝金精运元气,
石作莲花云作台。
云台阁道连窈冥,
中有不死丹丘生。
明星玉女备洒扫,
麻姑搔背指爪轻。
我皇手把天地户,
丹丘谈天与天语。
九重出入生光辉,
东求蓬莱复西归。
玉浆倘惠故人饮,
骑二茅龙上天飞。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送别诗。丹丘子即元丹丘,是一位“素与烟霞亲”的游仙,与李白情志相投,友谊深厚,这首诗是李白送别他赴华山作仙游时写的。
此诗开篇,就以“西岳峥嵘何壮哉”的突发唱叹,起势宏远突兀,接着便展现黄河之雄姿。出人意外的是,诗人对它的勾勒,却用了飘忽的轻笔:“黄河如丝天际来”!与“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的雄奇景象迥异,这是因为诗人此刻是在烟云缥缈的华山绝顶;从万仞之上,远眺数千里外的盘曲黄河,不正有细曲“如丝”“天际”来的奇妙感觉么?而且诗人描述的重点是华山,用这样的轻笔勾勒,较之于重笔渲染黄河的壮阔,不更可以反衬华岳的高峻入云?
然而,黄河毕竟是狂暴不羁的,在它奔腾至华山脚下的时候,就不再轻细“如丝”,简直是波山浪海了。
因此,诗人之笔亦突然夭矫而行、力挟千钧:“黄河万里触山动,盘涡毂转秦地雷”—— 它那蓄势“万里”
的排浪,使山岳为之震撼;疾浪受阻,便沸怒而折,翻卷起巨轮般转动的漩涡,发出震撼三秦的雷鸣。这景象多么惊心动魄!
然而这一切都是华山尚未开辟、黄河中途受阻的虚境。诗人的思绪此刻已飞向了远古。传说大禹理水之前,华山与对岸的山峰相连一片,挡住了滚滚黄河。
大禹到来以后,指挥河神巨灵,将山峦横击为二,黄河才得以畅流。那击开的两半,就是现在隔河相峙的华山和首阳山。诗中的“荣光(华光)休气(瑞气)纷五彩”二句,于惊雷震荡声中,忽作舒徐悠长之音,正表现了圣人大禹降临黄河的自信闲暇之态。接着便有巨灵擘山的壮观一幕:诗人以“咆哮”状貌巨灵擘山的盛怒,以“洪波喷射”描摹山分浪奔的奇景。其运笔亦如巨灵和怒浪,显示出李白所独具的“疾雷破山、颠风簸海”(谢榛《四溟诗话》)之势。“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刚刚击开的三峰(即华山“落雁”、“莲花”、“朝阳”三峰),被巨灵震得慌忙退立,才免于倾覆之灾;但在翠崖丹谷之上,还留下了河神凌厉的掌印(即今华山东北的“仙人掌”)!与巨灵神的悍蛮擘山、不顾而去相比,西方之帝(白帝)就显得可爱多了:他仿佛要抚慰受击的山峦,竟暗运天地之气,一夜之间,将华山的顶峰,化作了一朵“莲花”,并让缭绕的白云,变为云台(即云台峰)承托着它——华山自此后便如青碧的莲花,盛开于万里白云之上。
这就是诗中第一节所描绘的华山奇景。由于这描绘充分发挥了诗人的浪漫主义想象,并且交织着黄河的涛声骇浪和绘纭多姿的往古神话,显得格外壮丽和妩媚。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造出一个神奇缥缈之境,为友人的“出场”作铺垫。“ 云台阁道(栈道)连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这两句从云烟幽渺之中,勾勒友人闲步云台的姿态,使友人带有了飘飘欲仙的风神。“丹丘”之名,恰是《山海经》神话中的不死之国。故诗人直接以“不死”二字,将他一语呼出,显得既诙谐、又有情。元丹丘之去到华山,即将度过的,无非是隐逸山崖的清寂岁月而已。但在诗人笔下,却化作了如梦如幻的连翩奇遇:传说中的华山仙子(明星),慌不迭地为他“洒扫”庭坛;手如鸟爪的“麻姑”,为他“搔背”时,下爪竟还那样轻灵!至于接待过汉武帝的瑶池王母,年事已高,就只好请她看守门户了。
倘若友人想“扪天摘匏瓜”(星名),或许还有机会与天帝攀谈上几句哩—— “明星玉女备洒扫”四句,将元丹丘隐迹华山的生活,描摹得美妙、奇幻。原来互不相关的神话传说,一经诗人信手拈来,便绚烂相映、顿成化境!“九重出入生光辉,东求蓬莱复西归。玉浆倘惠故人饮,骑二茅龙上天飞”!诗人想象自己的友人,从此将光辉闪闪地出入于九重之天,或者迅疾如飞地往返于仙境蓬莱。或许他还能象传说中的老翁一样,误入嵩山大穴,得到仙人的“玉浆”之赠!想到这里,诗人不禁向友人脱口而呼:倘得“玉浆”,可别忘了让我也分享一杯呵!到时候,我就与你象传说的汉中卜师、酒店老妇一样,骑上仙人的“茅狗”,刹那间化作飞“龙” ,直上云天!悠然神往的结语,表现出诗人对神仙飞升的向往与仰慕。
这首诗借助瑰奇的神话传说,加以丰富多姿的想象,创造出奇幻飘逸的境界。全诗运笔收放自如,“纵之则文漪落霞,舒卷绚烂”,收之则“万骑忽敛,寂然无声”(王世贞《艺苑巵言》)。明人陆时雍称李白七古“想落天外,局自变生”、“有舒云流水之妙”。《云台歌》正可当此美誉而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