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诗人徐志摩:我是天空一片云
穿过硖石镇繁华的服装大道,来到徐志摩故居,这是徐申如为儿子构筑的“香巢”,徐志摩与陆小曼,在这栋中西合璧式的小洋楼里结婚,香巢内部装修,居室布置都是徐志摩亲手而为。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农村,无疑是一座令人侧目的豪宅。诗人在此度过了一段时间不长,但却“浓得化不开”的甜蜜生活,写下了蜜月日记《眉轩琐语》。在徐父徐母的卧室旁,是诗人原配张幼仪的起居室,徐家二老用最好的家具来布置这房间。再豪华的房间,盛放的也只是一个人的清寂和孤独啊!
我们一行人跟随在导游身后,从正门跨入客厅,到陈列室,再登楼来到起居室。午后的阳光真热烈,从门楣中照进来,投影在脚下的木地板上。众人屏住呼吸,脚步轻移,唯恐惊动诗人沉睡的灵魂。
叩开记忆的门扉,拂去岁月的尘埃,透过近百年的光阴,触摸诗人的灵魂。宅中每一处角落,都有弥漫着诗人曾有过的生活气息。诗人的爱情故事,从导游口中娓娓道来,已是如此跌宕起伏,我们无从想象,在那个封建礼教的年代,诗人挣脱婚姻枷锁,追求浪漫自由的爱情生活,内心是如何的惊涛骇浪。
当年, 少年得志的志摩,向往天空绚丽多姿的色彩,不愿接受命运的安排,遵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迎娶江苏宝山名门望族张家的姑娘,张幼仪的嫁妆,整整铺了一条街道,挑开新嫁娘的红盖头,诗人扔下冷冷的一句话,“乡下土包子”,给循规循矩、端庄贤淑的张幼仪定了位。
诗人志摩在英国求学期间,狂热追求林徽因,顶着世俗压力,跟原配张幼仪离婚,他“将于茫茫人海寻访我唯一之理想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他回信给恩师梁启超说“……况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不幸的是,他在德国柏林跟张幼仪离婚后,满怀希望要与林徽因结婚。孰料归国之后,爱情美梦化成泡影,林徽因已成为梁启超的儿媳妇。
在徐志摩心灰意冷,绝望沉沦时,邂逅了北京社交名媛陆小曼,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得过如实的爱,他付出的爱,总是得不到林的回应。在经历了种种感情周折后,徐志摩如愿以偿,娶了这位美艳动人的交际花。他对陆小曼宠爱有加,呵护备至,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我在这老房子里,度过无数个孤独沉闷的日子,只是为等你的到来。”志摩对小曼如是说。在精心布置过的,充满粉色情调的爱巢里,诗人确实过了一段浪漫无比的生活,可这幸福生活何其短暂。乐极生悲,跟陆小曼的结合,正是诗人悲剧生活的开始。婚后,陆小曼挥霍无度,生活毫无节制,翁瑞午不仅登堂入室,还上了徐家的塌,跟陆小曼双双卧于席间吸食鸦片,吞云吐雾,留下一大叠欠费单。志摩捉襟见肘,债台高筑,不得不辗转于几个城市,在三所大学执教,还奔走于两家书局,靠张幼仪的资助,来供养心爱的女人。
志摩不爱的女人,未必就思想僵化,刻板教条。张幼仪在德国带着幼子(后来夭折了)修完德文,张幼仪先是在东吴大学教德语,后又出任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还担任云裳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表现出非凡的理财能力。志摩深爱的女人,未必就完美无缺,能带给他幸福和快乐。林徽因风情万种,才华横溢,却始终不够爱他,不愿为了诗人抛开名誉和顾虑,携他的手共度一生。陆小曼纸醉金迷,挥金如土,根本给不了他心灵上的安宁。志摩缺少的是一位妻子。
一个男人,多情温柔的背后,必定有着冷酷到底的绝情。谁知道张幼仪的微笑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悲哀。奉父母命成婚的徐志摩,跟张幼仪整天不说话,偶尔有点夫妻之事,也是为满足父母抱孙子的要求。1920年徐志摩赴剑桥大学留学,张幼仪来到丈夫身边,徐志摩从没把她当人看,张幼仪偶尔跟徐志摩说点什么,他总以鄙夷口气斥责张“你懂什么”、“你能说什么”。跟朋友们聚会,徐志摩以英文说话,不给张幼仪开口的机会。张幼仪怀孕,正跟林徽因热恋的徐志摩,置妻子性命于不顾,执意要求张幼仪打胎。
张幼仪未得到志摩丝毫的爱与尊重,却留在徐家,安心抚育儿子,侍奉徐家双亲。陆小曼做了志摩的妻子,除了吃喝玩乐,打牌看戏,没尽过一天做妻子的责任,却被志摩捧在手心,奉为神明。诗人婚后生活乱成一团糟,精神上无片刻安宁。在上海徐家的住宅附近,隔着一条街,住着张幼仪,志摩从被他遗弃的张幼仪那儿,获得心灵上的片刻宁静。由徐家媳妇转为徐家干女儿的身份,张幼仪接替过志摩的担子,为徐家打理一切事务,不单单是尽责任吧?定有一份大爱在其中。张幼仪说:“三个女人当中,说不定最爱志摩的人是我……”这个当初被诗人轻视,不愿多看她一眼,连话都不愿跟她多说的女人,成为他朋友,他的倾诉对象,做他坚实的经济后盾,这个伟大的女性为志摩为徐家,付出了她全部心血。最大的戏剧化,莫过于如此了。诗人面对绝望的婚姻生活,很快厌了,倦了,他应北京大学的聘请去教学,要小曼陪她北上,陆小曼不愿离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
命运造化于人,这阴差阳错的人生,都是为了寻求光明,寻求真爱,寻求自由。他脚下踩着的荆棘,全是他自己种出来的,隐痛和自苦都是他对自己的揶揄和嘲笑。可是诗人就是诗人,少了这份激情和狂热,他便不再是徐志摩了。志摩说“我这一生的周折,大都寻得出感情的线索。” 诗人的眼睛一直在找光,可脚却往黑暗里走,走进看不见的深渊。他的朋友也疑惑不解,问他:“志摩,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这到底是被爱情迷惑,还是为求不到的东西着迷?”这何止是志摩的悲哀?历代文人的悲剧在于,过分追求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脱离了现实生活中的油米柴盐。
志摩借着一双灵魂的翅膀,在诗的王国自由地翱翔。他像风像电像一颗流星,带来异样的光芒。跟陆小曼婚后的生活,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到现实的地面,人在俗世,如何避免得了人间的烟火,纵是才情横溢的诗人,跟骄纵任性的陆小曼走在一起,到头来还是内心悲哀。“我不知道,风是往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清波里依回,……我不知道,风是朝哪一个方向吹,甜美是梦的光辉;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他的负心,我的伤悲;在梦的悲哀里心碎……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的光辉。”志摩的心碎了,这首诗是他与陆小曼婚后生活的真实写照。
“……当飞机一飞上天,我便不再是地球上的人了,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拔出地心引力的痛快,你就像一只鹞鹰,一阵翅就飞向空中,钻进云里,云霎时就在周身,与你齐肩,然后,你就确定你是飞了。这时候,你钻出云,俯身向下看,你忽然发觉你生存的世界是这么的渺小,人消失在其中,几乎看不到了。一切的悲欢离合,一切生存的斗争,都随着人的消失而消失,你当下心里,只有一种快活和逍遥,一种挣脱了牢狱的自由。你飞,飞过了高山,飞过了大湖,眼前一片湖绿和清脆,你飞过闹市区,看见人在地面上蠕动着,你忽然觉得这人堆积出来的世界是如此的丑陋。你情愿不再回来,宁愿飞向自然,甚至飞出这个世界,飞到整个宇宙,飞到天上和星星比邻……”
枕着星星睡觉,是因为诗人有梦想有激情,现实生活,却像一只断了翅的鸟,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抽搐,让人心生哀怜,它再也不会飞了。志摩常常哀悼他的梦,在康桥的旧梦中徘徊。当他面对林徽因,那些梦就蠢蠢欲动,它在诗人的灵魂深处,发出一种低低的吼声,让诗人感觉胸口有种莫名的隐痛,它就在那里呼唤引领着诗人,提醒着他内心的失落。梁思成和林徽因学成归国,再次燃烧起志摩心中那团烈火。
徐志摩着魔般痴恋林徽因,关注她一言一行。 为听林徽因关于建筑和美学的演讲,他搭乘私人飞机去北京。飞机抵达济南上空时,忽遇弥天大雾,机身触及山顶,引发熊熊大火,机毁人亡。那一年志摩35岁。
诗人乘风而去,幻化成羽,挣脱心灵的牢狱,远离了人世间的纷争。志摩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他这短促的一生,如一颗彗星,在纵情诗意的天空滑过,然后,朝着爱的方向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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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颜 (公众号 谁家燕子啄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