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尊严的随笔散文:病痛之下,谈何尊严
编者按:既然无法掌握自己的出生,那么死亡,是不是可以自己掌控呢?这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下面我们一起看看这篇《病痛之下,谈何尊严》。
那天在医院,去卫生间,发现逼仄的空间里横着一张医用活动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赫然立在床边。刚怀疑走错了地方,又看到里面还有三个女的,一个站在床的另一边,一个站在离床尾远一点的地方,一个半开着厕所的隔断门里,因为床挡住了门而出不来。突然,一个憋着气使劲的“嗯~~~”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原来床上还有一个人,五体投地,高高地撅着褪下裤子的屁股,正在艰难地小便。大约是因为不习惯这样的姿势,所以头抵着床,必须要很用力才能一股一股断断续续地排出。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吧,而另一个站在床边扶着她的女人,应该是她的至亲。两个人一手扶着她,一手共同撑着一个塑料袋,为她接尿。
她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陌生人面前,全没有一点隐私权的意识。在生死面前,什么权利都不重要了。终于解决了最迫切的问题,女人平躺下来,喘着粗气,嘴里还忍不住地说:“哎哟娘哎,这叫什么事儿,累死我了”。旁边一个等着如厕的人说:“给她买点纸尿裤吧,随便怎么尿都行。”男人和一起来的女人商量道:“就买点纸尿裤吧。”
其实,患病的女人并非不能躺着,看样子知觉也并无障碍,医院不是为不能自理的病人备有专门的便器吗?为什么不直接使用那个呢?或许,是因为从病房里直接推着来门诊楼做检查,实在憋不住了,才有此一举?
在医院里,这实在不算什么。将自己赤裸裸地展现在医生面前,是检查和治疗的需要。再说,在很多医生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很多时候,病人在这一时刻,不再是一个有温度有感情的人,而是一个机器,他要给你修理的是机器上一个运转不灵便或者坏死的零件。修理机器,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大刀阔斧地检修就是了。不过,现在医院对病人隐私的保护有了一定的措施,检查室治疗室甚至病房的床位之间,都会有一个隔扇或者帘子,拉开之后,自成一片天地,让人,可以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也拥有人的尊严。
但这样的尊严毕竟有限。不能自理了,吃喝拉撒睡都要别人伺候,你还有隐私吗?没有隐私了,还奢谈什么尊严?一旦生病,尤其到无法自理,就相当于进入了监狱,而身体,就成了自己的桎梏,是牢笼,你就被局限在这具日渐衰弱的,被药物和治疗弄得千疮百孔的躯体里面。不同的药水,不同的针头,不同的仪器,不同的管子,在你的身体上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而你,却还要感谢这肆意的侵入,因为这让你觉得你还有救,你会心存希望地期盼着这侵入。这其实就像一个人进了监狱了,即便是认罪了,也会内心澎湃,有着不平,甚至想着抗拒,但是,若是伤你筋骨,损你肌肤,饿你肠胃,毁你精神,你呼天抢地却无人回应,这个时候,见了狱吏你就像卑躬屈膝地陪出笑脸,妄图让自己活得稍微好一点,你还想要尊严吗?所以,当我们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的时候,精神想在天堂飞翔,何其难也!
若再去老年公寓看看,看看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吧,那些瘫痪在床的,老年痴呆的,他们将自己活成了婴儿,却没有婴儿的待遇。一个婴儿,更多地是在爱中成长,而一个成了婴儿的老人,大多是凄凉地走向死亡。
不敢想自己老去之后会面临什么,因为等待我们这些独生子女父母的很可能是老无所依。从来没想过指望孩子,别说相隔千里之外的独生子女,就是在身边,也不可能天天守在你的身边,而我们,也不能自私地因自己的年老而毁掉她的正常生活。孩子虽然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但是她的出生,并不意味着必须要放弃自己的生活去承担这样的一个责任。而当有一天,若我病卧在床,甚至连翻身都不能,或者忘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经历,世界于我,成了一片空白,我很可能就变成了一个可以任人处置的物品,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荡然无存。
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安乐死,是不是一种慈悲?既然无法掌握自己的出生,那么,死亡,是不是可以自己掌控?若能优雅地活着,体面地死去,是不是人生的一种圆满?
作者| 小堇
公众号:三只荆棘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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