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著花未-最新优秀小升初记叙文
“妈,本周末有事,就不回乡下了。”
“好,你忙。”
“哦,家里的腊梅开了没?”
“还没,你下周回来差不多就开了”。
挂断电话,搜罗出家中的几个长瓶矮罐,洗洗刷刷,预备下周案头清水供梅,自然想起王维的《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王维离家日久,遇到故乡来人,理应迫不及待地打听家中情事。故乡情事,足足可以开一张长长的问题清单。王维却说:“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前人评价问得“淡绝妙绝”,这株亭亭玉立于绮窗前的寒梅,可能蕴含着当年家居生活亲切有趣的情事。对寒梅开花没有这一小事表示关切,就把王维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对往事的回忆眷恋,表现得格外含蓄深厚。
母亲家的院子里亦种了一株腊梅,93年新屋建成后,哥哥从镇上的苗圃场花十几块钱买回来,栽在院子的西南角,1米左右,身量矮小。在镂空的围墙之内,有风有阳光,待遇优渥,日渐葱茏。它安逸恣意地生长了几年,很快攀上了围墙窥探,冬日常常斜伸出缀满梅朵的几枝来,给过路人一阵芬芳的惊喜。
不知哪一年开始,村上家家户户拆围墙,毁花木,兴建出租房,俨然是潮流。手头是稍稍宽裕了,户户垂柳家家鲜花的田园生活却一去不返,屋内屋外整日是进进出出的人,操着南腔北调。母亲家的院子里,靠南围墙栽着三棵秋日挂果的橘树,东南角是一株翠冠如盖的枇杷,还有西南角这棵暗香浮动的腊梅,母亲思前想后总是没舍得,于是决定在围墙之外盖房。拆围墙时梅树到底还是碍了事,脾气火爆的工人被剐到了脸,提议连根拔起,母亲连声阻止,“舍不得,舍不得!”无奈之下,父亲忍痛锯掉了旁逸斜出的枝枝桠桠,只保留了不碍事的一枝。出租屋建好,梅树陡然就被湮没在厚墙之后房顶之下,逼仄不透风,阴暗不见日,又被削顶去枝,枝干单薄,好生憋屈困窘。
腊梅实在是一种特别奇怪的树。春夏秋三季,它只是一株最普通的叫不出名字的树,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叶子,如侍女般悄然候在一旁,毫不起眼,无声无息。春日融融,我们要赏满院缤纷的月季石竹,夏蝉声声,哥哥要爬梯子去摘金黄的枇杷,我在树下提篮子,秋风阵阵,自然是采橘东篱下,饱尝鲜橘的酸甜。我们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忘了它的名字,仿佛它只是院子一隅可有可无的点缀。也许只有鸟儿会记得它,栖息在树叶间,啄食它的青梅,摇动它的树枝,为它哼一曲新歌。大概也只有母亲会记得它,每年开春后,在它根部用铁锹掘一个土坑,把肥料填埋进去,再压实泥土。四季轮转中,为了头顶上渴念的那一小片阳光,它就在厚墙后房顶下默默蓄力,使劲生长,竟然慢慢蹿上了屋顶。二十多年后,呼啦啦开枝散叶,仿佛一夜之间的事,我们从少年蹉跎到中年,而它自在屋顶上占领了一大片天空。在院子与屋墙的罅隙夹缝中艰难求生,让它的枝干虬曲盘错,势如游龙,弯曲又横斜;瘦骨嶙峋,古朴苍老,沧桑又遒劲,竟长成了一种不卑不亢的屈曲盘旋之姿,长成了一幅风华绝代的老树寒梅图。
朔风凛冽的寒冬,梅就强烈地凸显了它的存在。
当光秃秃的枝头突然绽开一朵朵鲜黄的生命时,我们终于惊喜地认出了它——哦,腊梅,原来那当真是一株腊梅!一场冻雨过后,晶莹剔透的花瓣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偶尔,江南的冬天来一场像样的冬雪,大雪纷飞之中,腊梅更加醒目了。不用等雪霁天晴朗再去踏雪寻梅,我们只需站在院子里花树旁,近距离静静地观赏。梅香在清寒的空气里一阵阵扑鼻而来,时而浓郁,时而淡雅,如云似雾,清幽高洁,胸腔内满满地吸入,五脏六腑都被滋润得很舒服,灵魂也仿佛被荡涤干净,余秋雨说,这才叫做冷艳。“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写梅的诗句绝对空前绝后,他在黄昏月下的水边漫步,那静谧的意境,疏淡的梅影,缕缕的清香,令他陶醉。“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崔道融闻出了梅花淡淡的香气中蕴含着的铮铮气韵。“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卢梅坡说出了白梅与白雪的差别,其实,苏州香雪海千娇百媚云蒸霞蔚的红梅白梅绿梅,色泽姿态美则美矣,真的输给腊梅好大一段香,少却一缕魂。
下周回到乡下父母家,父亲费力爬上梯子,为我折了好大一把腊梅。母亲说,镇上苗圃场的小朱上次路过我家,驻足欣赏了半日,说,这株腊梅姿态不凡,与苗圃场空地上生长的梅截然不同,有人托我出一万元收购,怎么样?母亲客气地婉拒了,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个数字,呵呵笑着。
把这把腊梅分插在大大小小的瓶罐中,有一瓶,放在家中狭小的阳台上。那里挨挨挤挤着二十多盆绿植,瑞香、吊兰、杜鹃、绿萝、昙花等。我想,每天在玻璃窗后慵懒地晒太阳的它们,一定乐意与两三枝年岁颇长阅历颇丰的腊梅共居一室,听它讲讲天空中的波诡云谲,四季中的风霜雨雪,岁月中的寻常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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